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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次擦拭都沿着刀脊那完美的弧度,从靠近狰狞青铜饕餮护手处开始,力道均匀,一丝不苟,一直抹到锋锐得仿佛能切开空气的刀尖。
他的动作专注而虔诚,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韵律感,仿佛不是在擦拭一件杀戮的凶器,而是在进行某种古老而庄严的祭祀仪式,与手中之刀进行着无声的交流。
刀身冰冷的触感透过坚韧的兽皮清晰地传递到指尖,那熟悉的、沉甸甸的分量,那完美契合手掌的弧度,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冰冷的“真实”
,是他在这个即将倾覆的世界里,最后的锚点。
指尖划过那些细微的、无法完全擦拭掉的陈旧血渍凹痕时,他眼底深处会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涟漪,仿佛在读取着刀身承载的记忆。
在他下首,十数名披挂整齐、甲胄染血的部将、都尉鸦雀无声地侍立着,人人面色凝重如铁铸,眼神却复杂各异,在杨子钊那凝固如山的背影和远方那片象征着毁灭的废墟之间游移不定。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铅块,沉得让人窒息。
副将李勖一个身材魁梧如铁塔、满脸虬髯的悍将,眉头拧成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川”
字,粗糙如树皮的大手无意识地反复摩挲着腰间的镶铜刀柄,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他胸膛剧烈起伏,几次张嘴欲言,喉结滚动,粗重的喘息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但目光触及杨子钊那专注擦拭刀身的背影和缓慢到令人心焦的动作,又硬生生把冲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化作一声沉闷的鼻息。
他心中焦灼如焚:两道关墙连三天都没有守住,赖以固守的天险已失其一臂!
粮草迟迟未至,军中存粮仅够三日!
士卒疲惫,伤患哀嚎!
这仗,还怎么打?难道真要玉石俱焚?
都尉赵康年纪较轻,是成都豪门出身,脸上还带着几分未褪尽的稚气,此刻却写满了无法掩饰的恐惧。
他死死盯着远方废墟上那缕缕不祥的青烟,仿佛看到了朱雀军那喷吐烈焰的恐怖器械。
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每一次远处的风送来那若有若无的硝烟味,都让他胃部一阵痉挛,仿佛那毁灭的气息已经钻进了他的肺腑。
他身旁的都尉孙瘸子,用仅剩的一只好眼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那张被风霜刻满沟壑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如同枯死的树皮。
只是那只按在冰冷城墙垛口上的手,青筋如同虬龙般根根暴起,暴露了他内心汹涌的惊涛骇浪和对年轻同袍怯懦的鄙夷。
参军刘文远,一个文士打扮的中年人,长衫沾满尘土,脸色苍白如纸,眼神飘忽不定,嘴唇无声地快速翕动着,似乎在计算着城中的粮秣消耗,又像是在无声地向上苍祈祷。
他袖中的手紧紧攥着一枚温润的家传白玉平安扣,冰凉的玉质也无法驱散他心底蔓延的刺骨寒意和绝望。
他脑海里反复盘旋着一个问题:退路在哪里?家小怎么办?
监军、吏部尚书兼兵部尚书晋岳,这位身着绯色文官袍服、面白微须的中年人,站在杨子钊右侧稍下的位置。
他努力维持着朝廷钦差大员的威仪,背脊挺得笔直,下颌微扬,但微微颤抖的指尖和额角不断渗出的细密冷汗,如同蛛网般暴露了他内心的极度不安。
他几次望向杨子钊那宽厚却冰冷的背影,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欲言又止。
前面两道关墙被敌军攻破的噩耗,后方粮草断绝、补给线被朱雀军游骑彻底切断的绝望消息,如同两条冰冷滑腻的毒蛇,死死缠绕着他的脖颈,越收越紧,让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溺毙般的痛苦。
城楼上的空气凝固得仿佛能拧出冰水来,只有杨子钊擦拭长刀发出的轻微而持续的“沙沙”
声,如同钝刀在磨石上反复刮擦,以及远处伤兵营方向偶尔传来的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撕心裂肺的痛苦呻吟,如同冰冷的针,反复刺穿着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时间在压抑中缓慢流逝,每一息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终于,晋岳再也无法忍受这几乎要将人逼疯的沉默和那不断啃噬他神经的恐惧。
他猛地清了清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般的喉咙,声音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颤抖和沙哑,如同裂帛般撕开了死寂:
“大将军…”
他顿了顿,似乎在极力控制声线的平稳,目光再次不由自主地投向那片如同地狱入口般的废墟,仿佛那升腾的青烟是索命的幽魂。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将后半句话挤出喉咙,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孤注一掷的恳求与质问:“朱雀军团挟破关之威,兵锋正锐,气焰滔天!
破我剑门,恐只在旦夕之间!
眼下…关墙已失,天险半毁,粮草断绝,军心浮动…将士们人心惶惶,如惊弓之鸟!
敢问大将军,我们…究竟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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