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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第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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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边看林海苍茫一望无际,钻进去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坑谷,大坑套着小坑,一坑连着一坑,岩壁陡峭,绝无蹊径。

此类地形在关外常见,天冷叫"

干饭盆"

,坑底下斑白一片,因为有树木,从高处看下去近似饭粒;天热叫"

大酱缸"

,因为下雨积水,坑里成了沼泽,洼地通风不畅,遍地毒蛇,俗称"

土球子"

,一窝子一窝子地缠成一团,比商纣王的虿盆不在以下,甭管人还是野兽,掉下去就得完蛋!

不等窦占龙爬上松树,身后围狗已经追到了。

领头的恶狗毛色铁青,大嘴叉子,吊眼梢子,尾巴像个大棒槌,直挺挺地撅着,后头跟着五条细狗,有青有黄,尽管个头儿不大,但是长腰吊肚,矫捷绝伦,耳扇上挂满了白霜,鼻孔和嘴里呼呼冒着白气,眼藏杀机,死死盯着面前的一人一狗。

卷毛哨浑身毛竖,闷吼着护住窦占龙,瞅准了一个机会,直扑追上来的头狗。

什么人养什么狗,头狗整天跟着白脸狼,飞扬跋扈惯了,根本没把卷毛哨放在眼里,身子一拧,避开来势,随即发出一声阴森森的吠叫,其余几条围狗得令,立时蜂拥而上,围着卷毛哨乱咬。

一队围狗分成头狗、咬狗、帮狗,多则十来条,少则六七条,从不各自为战。

以最强悍的头狗为首,其次是咬狗和帮狗,围猎之时分进合击,或封喉咬裆,或掏肛拖肠,咬住猎物死不撒嘴,尤其擅长围攻野猪、棕熊一类的大兽,除了老虎之外,结队群行的围狗在山林中几乎没有对手,只有虎是狗的天敌,再厉害的狗,听到虎啸也得吓尿了。

据说够了年头儿的老狐狸、黄皮子,碰上未干的虎尿,也会跑上去打个滚儿,以便借气味吓退猎狗。

由于常在深山中追猎野兽,所以围狗的躯体都不大,近似于羽,论身量,三条围狗不及一个卷毛哨、然而疫许区残、比射狼更甚,惯手以多攻少。

卷毛硝个头儿再大、终究是寡不敌众,它又仅有半边脸,顾得了左,顾不了右,几个回合下来,一条围狗瞧出破绽,四爪一跃腾空而起,闪电般蹿到卷毛哨背上、爪子抠住对手的躯干,脑袋往侧面一探,肮哧一口,狠狠咬住卷毛哨的脖颈,随即把眼一闭,耳朵一育,板上钉钉一般,打死也不肯松口了。

卷毛哨伤得不轻,疼得肚皮突突乱颤,鲜血顺脖子哩哩啦啦往下淌落,滴在雪地上冒着热气。

它摇头摆尾前蹿后跳,红着眼在松林中乱冲乱撞,却无论如何甩不掉背上的围狗。

其余几条围狗见同伴得手,立刻从四面八方蹿上来,有的咬大腿,有的咬肚皮。

头狗窥准时机,亮出两排锋利的尖牙,一口咬住卷毛哨的肛门。

无论多么凶悍的野兽,这个地方也是命门。

头狗一招得手,立即收住尾巴,夹紧两条后腿,将身子缩成一团,使劲往下打着坠,同时拼命地摇晃脑袋,喉咙中发出阵阵低吼,撒着狠地撕扯。

卷毛哨纵然骁勇擅斗,那也是血肉之躯,几个回合下来,已被咬得肚破肠流,浑身是伤,变成了一个血葫芦,都没有囫囵地方了,嘴里喷吐着团团热气,却仍拖着咬住它不放的围狗奋力挣扎,地上的雪沫子沾染着鲜血被扬起老高,如同半红半白的烟儿炮一般,打着转翻翻腾腾往上飞,眼瞅着活不成了。

窦占龙也急了,瞪着两只充血的夜猫子眼,抓起一根碗口粗的松枝,正欲上前拼命,便在此时,卷毛哨猛抽一口气,借这口气托着,后腿用力一蹬,离弦之箭一般激射而出,带着挂在身上的六条围狗,一头扎入了云封雾锁的深谷,皑皑白雪上留下一行血溜子,松林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儿,久久不散!

窦占龙呆在原地,老半天没缓过神来,心中翻江倒海恰似油烹,心疼义犬卷毛哨舍命救主,死得如此惨烈,说什么也得找条路下去,挖个坑埋了它,以免兽啃鸟啄,白骨见天,否则将来到了地府,有什么面目与它相见?可这一大片深山老峪,亘古不见人迹,又没有带路的猎狗,他奔着山谷底下走,走了半天绕不下去。

老天爷也绷着脸子,不知在跟谁发火,风一阵雪一阵的没完没了。

关东山雪是软的,风是硬的,雪冷风更寒,一阵阵穿山的寒风,在密密麻麻的松林中变成了旋风,卷着枯草棵子、大雪片子,噼里啪啦打在他身上,足迹均被风雪覆盖,再要知难而退,连回头路也找不着了。

天黑下来之后,山林中呵气成冰,冷得冻死鬼,所到之处,冰凌厉厉,寒气森森。

风雪呼啸,松涛翻涌,也遮不住或远或近的狼嗥,听得人头皮子发麻。

窦占龙的皮帽子上挂了老厚一层霜花,皮袄领子冻得梆硬,两只靳粒鞋全成了冰坨子,东一头西一头地乱撞,越走心里越慌,估计过不了多久,就会活活冻死。

早知如此,还不如豁出这条命去,在鲤鱼宴上给白脸狼来一下子,再不济也从他脸颊咬下块肉来,那算对得起祖宗了,哪怕让他一刀劈成两半,也好过冻死在深山老林中喂了野兽。

一筹莫展之际,他想到窦老台的鳖宝还揣在身上,如若割开脉门,埋入鳖宝,凭着开山探海的憋宝之术,脱此困境易如反掌。

不过憋宝客的下场犹在眼前,何况老窦家祖上又有遗训,不许后辈子孙憋宝,憋宝的根底他也猜想不透,只恐其中深藏祸端,他勤勤恳恳在保定府当学徒,又跟着杆子帮跑关东,吃了那么多苦、遭了那么多罪,不就是不想憋宝吗?不就是觉得凭着自己的本事,踏踏实实做买卖一样可以发财吗?

窦占龙心里憋屈,脚底下越走越慢,两条腿如同挂上了千斤坠,陷在齐膝的积雪中拔不出来,真可以说是举步维艰。

眼前黑一阵白一阵的,虚实难辨,脑中思绪也渐渐模糊,只想躺下等死,却在此时,恍惚看到一个女子,竟是当初在保定府上吊身亡的阿褶。

窦占龙寻思,我这是死了吗?看来老人们说得不假,人死之后果然有知,急于叫她的名字,但是怎么也开不了口。

只见阿褶双目垂泪,张了张嘴,仍是说不出话,抬手指着一个方向,又对窦占龙下拜行礼,继而隐去了身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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